


作者: 來源: 牡丹晚報 發表時間: 2025-09-22 10:22
□吳建
檐角的風鈴總在風急時發出最亂的響,反倒是微風拂過,那叮當聲才透著幾分自在。人生在世,恰似這風鈴,言語如鈴舌,行為如風勢,唯有度的拿捏,方能在歲月里搖出從容的調子。
周末,常與人聊天,我見過最會說話的是巷口修鞋的張師傅。無論來者是衣著光鮮的白領,還是穿著粗布衣的打工者,他總先遞過一張小馬扎,開口便是“常在河邊走,哪能不濕鞋。鞋子蹭破了,修補一下又是新的了”。既點出問題,又留著三分暖意。有回鄰居家的小伙子失戀,坐在他攤前直嘆氣,他不勸,只一邊縫補裂了口的皮鞋,一邊慢悠悠說:“你看這鞋線,拉太緊會斷,太松又不結實,得像揉面團似的,帶著點勁才出活?!毙』镒雍髞沓Uf,是那句沒頭沒尾的話讓他緩過勁來——原來言語的力量,從不在聲高,而在分寸里藏著的體諒。
言行的度,是知“止”。祖父生前愛養蘭,總說“蘭生幽谷,不為無人而不芳”,也從不讓蘭花進正屋。他侍弄花草時極輕,澆水用細嘴壺,施肥捏三指土,說“過了,就傷了根”。那年我考大學,超常發揮考上名校,在家宴上眉飛色舞,而父親只夾了一筷子青菜,淡淡道:“河水滿了要漫堤,人的心滿了,路就窄了?!焙髞碓诖蟪鞘写蚱?,見過為爭一句高下而翻臉的同事,遇過因急功近利而摔跟頭的創業者,才漸漸懂得,所謂從容,不是事事爭先,而是明白何時該收步,何處該留白。
有度的言行,藏著對世界的溫柔。小區門口的保安老李,每天給進出的人開門,總帶著半分笑。有次快遞員騎車差點撞到老太太,他快步上前扶穩,既沒指責快遞員“毛躁”,也沒抱怨老太太“不小心”,只笑著說:“您倆這是趕一塊兒了,慢一步,都安全。”簡單一句話,化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。他值班室的窗臺上,總擺著幾盆多肉,是住戶們順手送來的,他從不推辭,也不過分道謝,只說“正好我手閑,幫你們照看”。原來真正的從容,從不是孤高自守,而是在與人相處時,既不委屈自己,也不刺傷他人,像春風拂過湖面,留下漣漪,卻不掀巨浪。
常去城郊的茶舍,老板娘泡茶時總讓人想起“火候”二字。水沸到蟹眼,提壺高沖,水流如柱卻不濺出杯外;悶茶時看秒表,不多不少恰好三分鐘;遞茶時手肘微沉,杯沿離客人手邊寸許,既方便接取,又保持著禮貌的距離。她說:“茶有茶性,人有人情,過了,就失了本味。”窗外竹影婆娑,茶湯在盞中舒展,忽然懂得,所謂有度,不過像泡茶一樣,懂得順應事物的本性,不勉強,不偏執。
人生這條路,誰不是在跌跌撞撞中學會拿捏分寸?話到嘴邊留三分,是體諒;事到臨頭退一步,是智慧;與人相處存余地,是慈悲。就像老座鐘的擺錘,不偏不倚,才能走得長久;又像水墨畫里的飛白,留著空白,才顯出生動。
風又起,檐角的風鈴響了,不急不躁,自有韻律。原來當言行有了度,日子便會像這鈴聲,于起落間,搖出一份篤定的從容。
:
魯公網安備 37172902372011號